啊啊啊钰

南风知我意,吹梦到西洲

神仙债(五)

第5章 幻境

江晚樵站在一座宅邸前,大门半掩。门内远远地传来怒吼,夹杂着女子的啜泣声。

她轻轻推开门,门后是一方庭院,院内铺着青石板,花树罗列,一侧有回廊穿过,是一处寻常人家的宅子,这家人似乎也不太宽裕,遍地杂物,花草也无人打理,庭院中一片落败。

江晚樵绕过简陋的画壁,走到了内庭,喧闹声就是从这里传来。

内廷中七八个彪形大汉围成一圈,圈中站着两个身穿锦缎的中年男子,一高一胖。高的那个尖嘴猴腮,眼冒精光。胖的那个满脸横肉,脸上的油可以抹下来炒菜。

尖嘴猴腮的那人摸着自己的胡子,

“贺公子,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,你可不要让我们为难啊。”

江晚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他面前跪着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,目光清冷,眉目英俊。此刻脸上却笼了一层颓丧之气。

是贺凛。

“我知道。”男子低头,“只是家中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,还望徐老板多宽限几日。”

“宽限个屁!” 

旁边胖子朝贺凛踢去,这一脚下了狠力,贺凛重重的摔在青石板上。

江晚樵捏紧了手。

“都过五个月了,再不还钱要你好看!” 胖子恶狠狠道。

旁边一身着杏色衣衫的姑娘冲出来,含泪道:“你们……你们不要欺人太甚!要不是你们设计陷害我哥哥……贺家……贺家怎么会沦落至此……” 

那女子年方二八,是个美人,眉目与贺凛有几分相似之处,应是贺凛的妹妹。

贺凛忙一把拉住她,低声喝道:“不要添乱。”

徐老板伸手拦住了那胖子道,“寇老板息怒,”

他贼眉鼠眼的扫了扫内庭,“我看这贺家除了这宅子也确实拿不出什么别的财产,不如这样——”

徐老板目光猥琐的看了眼贺凛的妹妹,又转而低头对贺凛道:“贺公子啊,大家都是生意人,做生意的最讲究的就是诚信,我与寇老板近来生意实在是不好。快到年关了,来找我们催债的人很多,我们也很难办。” 

他走到贺凛妹妹身边上下打量道,“我看贺小姐豆蔻年华,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,在花楼中定能拔得头筹——”

他话还没说完,贺凛的脸色就变了,他一把推开徐老板挡在妹妹身前,神色冰冷道

“徐老板的债我会想办法补上,不要动贺冰。”

徐老板被贺凛推了一个踉跄,差点磕在阶梯上。此刻也露出了本来面目,恶狠狠道:

“贺凛,这可不是你说了算。你欠那么多钱,就算把你杀了卖肉也不过分。”

说完他抬起下巴粗声粗气的对周围几个大汉下令,

“把贺凛捆起来丢到柴房,贺冰带走送到胭脂楼。”

身旁一个大汉一把抓住了贺冰,贺冰惊叫一声,拼命挣扎,“哥哥……哥哥救我!”

贺凛上前一步想从那人手中抢走贺冰,却被一根碗口粗的木棍狠狠的击中后背,一声闷响,他倒在地上。

“哥哥!你们在干什么!放开我!放开我啊!” 贺冰一边哭一边对箍住她的人拳打脚踢,奈何气力不足,仍是被那人头人不回的拖着往大门走。

贺凛嘴角的血顺着嘴角滴下,他艰难的在地上爬着,徒劳伸出手想要拉住贺冰。他咽了口血,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喊道:

“小……小冰……你们……放……放开她……”

姓窦的胖子一脚踩在贺凛的手上,用劲拧了拧,狰狞的笑道:

“贺凛,贺冰我们会好好照顾,你还是留点力气去照顾你那病秧子爹和娘吧。”

贺凛双目赤红的望向他,目光要杀人一般。

江晚樵终于忍不住出手。纵然知道这是在幻境中,她的心却仿佛被人用刀凌迟了上千道,血淋淋的疼。她转头奔向贺冰,想要从那人手中夺下她。然而就在她一跃挡在那个拖着贺冰的大汉身前时,周遭迅速变了风景。

这是一处茅草屋,屋内闪着昏黄的烛光。

江晚樵转头,看见贺凛跪在泥地上,贺冰躺在他怀中。

贺凛轻轻抚着怀中人的头发,目光中是沉沉的温柔,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。而他怀中的贺冰面色惨白,脖颈上有一道三指宽的紫色伤痕。

镇上茶馆老板的那说书人一般的语调在江晚樵耳边响起,“妹妹不堪受辱,自尽于三尺白绫”。

心好像被人对半劈开,江晚樵胸口翻江倒海的泛起苦味,她默默走到离贺凛不远的地方坐下了。

贺凛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,看不出是悲是喜。他只是专注的看着贺冰的脸,偶尔抬手替她理一下杂乱的头发。

少女眉如远山,面容与贺凛一般好看。

不知坐了多久,贺凛突然开口,用沙哑的声音道,“你从小就想要金簪,那会家里穷买不起,我就答应你等你长大了给你买。这两年我做生意赚了点银子,给你买你也不要,总说要先给爹治病。”

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,“现在你走了,哥哥没用,临走前也没能送给你一支金簪。” 

贺凛的头慢慢垂下,他轻轻地抱住贺冰冰凉的身体,半晌,终于颤抖着痛哭出声。

这是江晚樵第一次见贺凛哭,胸口血淋淋的疼痛此刻已经麻木了,只余片铺天盖地的冰凉。

她想,你为什么还活着,你有什么脸活着。

当初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找贺凛,哪怕是触犯天条,哪怕是她哥会打死她。

她叹了口气,楚为何不应该救她,她这样的人渣魂飞魄散都是便宜她。

江晚樵站起身缓缓走到贺凛身后,轻轻伸出手想要去碰他的肩,然而中途却停下了。

她不配。

她将手收回袖中,静静地看着贺凛的背影,要铭记在心一般。良久,她转身推开了茅屋的门往外走去,目光中是如霜雪般寒冷的决绝。

贺凛还困在这里,若是那只画魅敢伤及贺凛分毫,她一定让它生不如死。

江晚樵推门疾步离开了。茅屋旁有一棵浓密的梧桐树,树冠的阴影下水波纹流动,身着黑衣的贺凛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。

……

四周一片昏暗,江晚樵找了许久,不见贺凛的身影,她有些着急。

按理说这是画魅为贺凛所造的幻境,她看见的贺凛也会看见,他们俩应是在一处,为什么贺凛没有出现。除非……贺凛出了意外状况。思及此,江晚樵心头一跳,她停下脚步,决定破开身上的封印。她手中红光微闪,一条箍在她手腕上的红色咒文若隐若现,正当江晚樵准备打碎咒文时,一道冰冷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——

“你在做什么。”

红光骤灭,江晚樵侧身,贺凛自黑暗中走来,眼睛闪着刀锋一般锐利的光芒。

眼前的身影与方才幻境中痛哭的男子重叠,江晚樵心头沉甸甸的。

她眸色晦暗的将手放回袖子中,哑声道:

“你在这里?有没有受伤?”

贺凛却走到她身边,一把抓住她的手腕,森森道:

“你是魔?”

江晚樵没说话,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。贺凛继续施力,逼问道:

“回答我。”

江晚樵听见了自己手腕骨咔咔作响的声音,她心中叹口气,罢了罢了,今日是躲不过了。

她鼓起十二万分地勇气看向贺凛,慢慢道,“对,我是魔。”

评论

© 啊啊啊钰 | Powered by LOFTER